【方叶】皈依（中）
告别了叶修和那深林，方锐回来长安城已有数日，这日走在街上只觉得酷暑难耐。
归来当日他便回到呼啸帮会，来迎的人皆大感诧异，说不上欢喜也不好太过冷淡。方锐是早已看破他们这番惺惺作态的假样，叫住了一小辈问今日长安城的情况。
自方锐离开起，大唐国土内便未曾有雨，加上他还在的一些时日，少说也有半年之久未降一滴雨水。洛阳城以南临近长江一带更是土地开裂，粮收比往日下降了过半，一批批难民北迁来京城避难，这也使太宗苦恼不已。当即下令，命全国有志之士可自愿前往灾区调理水土抵抗旱灾。
可是......这一切又与他方锐有何干系呢？
找上一辆马车报上洛阳城一番讨价还价后起了程，坐在车厢内抛玩着手上的前不久窃来的现在已经几乎空瘪无物的荷包，方锐不由感叹这时运不好。即便是那为恶一方的土财主身上也没装几个钱，也就老林闲的没事干赶这时候跑去管那国家大事了。
忆起前几日他在呼啸闲来无事的时候，有个小辈不情不愿的给他送来了一封信，落款 ——林敬言。
不想也知道所为何事了，老林那家伙也是一言难尽；在呼啸快混没了一席之地，现在还死活想要再拼一把。
努力了就能有用？呼啸改朝换代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过要知道这治理之事可是被太宗亲提能登名上殿，加官赏金的美差事。
想到这里，方锐撇嘴，他自然也还惦念着这个他和老林一手带起看着它成名、发扬壮大的帮会，只是这无论是人还是帮会，一旦成名便会多出许多顾忌。呼啸新生的一代就有不少慕名而来颇有名号和背景的小辈，几乎颠覆了这个靠着混子创出恶名的帮会——呼啸早晚会是那些个小辈的天下，他和老林不过是一块铺路石，在似水流年的时光里被粉饰和替代。
林敬言此番作为不过是在呼啸的史册上添置一些不痛不痒的新墨，荣耀是他的，历史与变迁也是他造就的。他知道，他们都知道，不过就算是留个念想吧，老林好不容易拜托他一下，成或不成都姑且先帮着吧。
怎么说老林也答应了事成之后任我处置，这等大好机会浪费了可就太说不过去了啊！
倘若是叶修遇上这等事情会如何处理呢？
方锐路上一直在想这些个问题，长路漫漫也没被他另想出个所以然出来，直到到了那偌大的洛阳城他才抛下满脑子的问题。
林敬言早在城主府邸门口候着，见方锐来了就把人拉到后院迫不及待的想跟他出谋划策，把方锐气的差点不想理他。还是人城主好心，给他摆了果食，请两人落座。
“这位小友途中应该见着了吧？这件事实在难办，这些日敬言和本官商议数次也有了多种方案，但是都还欠妥啊......”老城主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因为只有他三人的缘故他也极为自然地和方锐攀谈。林敬言也不答话，只在一旁一杯一杯的喝闷酒，方锐不好扫了城主面子只好勉强应话。
“是的......不过我能问一下目前进度么？”
“啊好好好，你看我这都忘了......”
从城主的说法中，方锐大概也清楚了他们是怎么做的了——挖河渠以引水；洛阳城临近长江上游，招民工来挖长渠虽说工程颇大但也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法子——不过也是最土的法子了。
方锐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只好同林敬言一起喝闷酒，那城主大人似乎不胜酒力，喝的上头便自言自语起来。
“嗝，老林......那，那求雨是要作甚？”
他喝得也有些猛，勉强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便推了推一旁的林敬言问道。
“求雨......恩，求雨，明天需请一道长做法，若能成......呵呵，就能交差了......”最后几个字说的含糊不清，自顾自笑了几声后他便趴桌上了。
呵呵，你小子还装文人装的挺像，本还以为你酒量多好呢，也不过如此。方锐也趴台上了，不过比那城主大人和他这位老友要好上些许的，侧着脑袋看着林敬言紧闭着的眸子发笑。
次日，云卷风舒，依旧无雨。
祈雨的地方比方锐料想的还要大上些许，已经有不少人在那聚集，人头攒动。
“都很热情啊！”
“那自然，祈雨祭可是通天上的神仙之力，即使祈雨不得也多少能给这片土地带来福音。”
神仙啊......方锐脑内下意识的想到一个人。
被群众的那股热情劲感染，方锐和林敬言也好心情的跟在城主后面交谈着，直到老城主无奈的回头凝视了他们一阵俩人才安静下来，做出一派严肃的样子。
祈雨祭之盛大最后还是让两人叹为观止。
鎏金的栏杆上面刻有暗花明文，铺着青石板的低台上数十名舞姬翩然起舞。方锐不由得想到这么大的阵仗，这位城主大人还真是下了血本啊！不过当真有效么？昔日跟叶修那个自称神仙的人在一起相处百日也未见他有何不对劲的地方啊，如果他真是神仙也定是个不称职的神仙，不顾人间疾苦可是要被扣香火的！
一番歌舞之后一身披玄色长袍上绣有赑屃踏浪的仙衣道长登上低台，人上了台后便在中央架着的几鼎器物还一边念叨着什么旁念叨着什么。大概就是那城主昨日所说的道长了吧，方锐偷眼瞧了一眼那城主，见他面无表情的全神注视着台上也不好多言，跟着看便是。
那道长一直念念有词，离得有些远方锐听得不甚清楚，不过大抵是起到作用了，他只觉得头脑越发昏沉，但观旁边二人依旧面色如常，莫不是只有他一人如此？
不一会天边的风大了起来，众人都有些欣喜，城主忙下令叫众人跪下诚心祈神。风一吹方锐到是缓和了些，咬咬牙跟着跪下去，继而听着耳后传来一声轻笑仿佛在嘲笑他们这般大动干戈。回首无人，难不成又听差了？方锐不敢大意急忙又转回来，眼角余光却瞥见台上有一白衣男子负手而立，觉得那人身形有些熟悉，待他定睛看去后心下大惊。
叶修那家伙怎么跑台上去了？！
方锐怕他闹事，忙挤眼示意人下来，不过叶修只是偏过头去笑了笑不只是看懂了没有，这时候你就给我用那什么读心之术啊！方锐焦急又无可奈何，冷静下来后才发觉这周遭无论是老林、城主、那道长还是台下那些个俯首下跪的百姓，没有一人如他一般注意到叶修，似看不见他的存在一样什么变化都无。
接着，那让方锐羡眼的手便伸出一指，直指青天，一时雷雨大作。
这人还真是神仙啊！
方锐大喜，其余的人也欢呼雀跃起来。随着雨点淅沥，道长舞符弄剑，台下的人也都纷纷往自家的方向赶回去，急着去拿锅拿瓢好接这神水。
“成了！成了！”
肩膀被人用力的摇着，林敬言有些失态的不停晃他，脸上尽是显而易见的大喜。方锐也替老友高兴啊，抬头想看看叶修的表情，然而就见那人的身形竟在雨中愈发朦胧。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深林中，乳白色的浓雾遮眼，如梦似幻。方锐心底也惶恐起来，肩上摇动着的力度却更加。
你喜便是！摇我作甚啊！
方锐急切的想要赶到叶修那边去，他总有种再不去那人就会跟着这雾消失不见得感觉。奈何林敬言一直攀着他肩膀就是不松手，力道之大竟是让他挣脱不能。
“放手！”
大汗淋漓。
方锐起身，入眼的是一片白色的帐子，自己手上还抓着一床被子。衣衫已被汗打湿，难怪会做梦都梦到天下大雨，闷热不已。
“兄弟你这是何愁何怨啊，我可是好心好意来唤你，你这可凶啊。”
一声苦笑传来，方锐闻声回头，林敬言就站在一旁揉着他的手背，上面还有一点绯红未散。他刚才的力度自然之道，为了挣脱嘛！自然是用了全力的，道上人称‘黄金右手’的盗贼不由讪笑两声，叫人出去自己好更衣。
那梦怎就如此真切呢？
脱去中衣，被晨间颇凉的空气一激他这才彻底回神，有些恼与自己的反应，不过更让他在意的是梦中的情景。
到底只是黄粱一梦呢？还是冥冥中预兆着什么呢？
......
同样的鎏金栏杆，不高的青石板台，翩然起舞的舞姬还有那身着玄衣舞符弄剑的道长。
“方小友可是身体不适？”见方锐半天没有动静，那城主终是注意到了问候一句。
“非也，无碍。”
且看着先罢，方锐沉下心继续观望。这回那道长的一字一句方锐可是听得真切，除却宿醉的一点眩晕外别无他恙，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衣袖翻动，那位道长将数张黄符用明火点燃串与剑上，长长的符纸猎猎作响。
就是这里了。方锐记得梦中也是做到这一步，天边便有雷鸣响起，紧接着便有雨雾而来，一仙人身着白衣负手立于台上笑看苍生。
黄符燃尽最后一张，方锐神经也紧绷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动作，随时准备着人一现身就把他抗走。周围的人却是各个面露沮丧，忽的，就在最后一丝灰烬也飘下，天边突然传来一声雷响，沉闷的令人发慌！台上的道长显然也愣住了，接着淡然的继续挥剑。
青空之下，隐约雷鸣，洛阳百姓皆为当日此情此景所震撼，以是天公作事。
方才那牛鼻老道绝对是没料到如此，绝对是！
听着耳边的人窃窃私语对那道士大肆夸赞，一直关注着台上的方锐忍不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压下烦闷后继续注视着。
闷雷几声响过，一声叠过一声，渐渐有了雨势。从一开始只是飘下几点微不可查的小雨渐渐开始雨声大作。那道长还在舞符弄剑，高声的念唱被雨声盖去，衣袖衬的远方压顶而来的乌云更加深暗。
人们早已归家，林敬言和城主大人劝他无果后也被下属们簇拥着带回。
方锐还在等，不该如此啊......
“轰——”
硕大的青铜鼎倒塌在地，方锐独立雨中任由雨水打湿衣衫，紧贴在身上渐渐变得沉重也不为所动，水汽糊的他睁不开眼，用湿透了的衣袖擦拭也无用。直至一声惊雷破空，滚烫的身体一头栽向冰冷的地面，再无知觉。
......
“呆子啊你！那么大的雨莫是看痴了不成！”硬是撑着，落得如此个下场，还仗着自己身体好胡作么！
城主府，林敬言已经这么数落他了半个多时辰，最后看人就是不吭声只好撒手离去。片刻后又回来，手上还端着一碗药汤。
旱灾问题是解决了，但多年的旧交因此淋了这么一场大雨害上风寒怎么说也有他一半过错，恼自己这个朋友做的有够不称职，便也不能怪这位看上去儒雅有礼的郎君如此了。洛阳城城主已经找到了最好的郎中来给他抓药，奈何一场大雨不光是洛阳城，整个大唐都进入了雨季般大雨如注，举国欢庆，他也有不少要事在身。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友。
人生两大喜事在这一个月内已经被他方锐占尽了，此刻却还是无法高兴。
他现在恨不得把那日在深林溶洞里说要出来闯荡、功成名就的自己拖出来一梭子冷箭给打一顿。
功成了，他方锐和林敬言被太宗传旨月末登殿拜见，但他心里总有种空落的感觉很不舒服。不该如此啊！那一切都与梦中如出一撤，除了最后台上那个若有若无的人影。所以说难怪自古帝王那都是人间最高的当权者，坐拥天下一切，也依旧渴望着长生，渴望着遇仙。长生他是不想啦！那么多人排着队等哪轮得着他啊，他现在就想见见神仙。
眼巴巴的盼啊盼，盼着见到那名唤叶修的神仙哥哥。
“你这是害了相思病啊，方锐大人！”
林敬言闲来无事，翘起一条腿坐在他床头打趣道，这番姿势他做起来也不显着粗俗。然后就眼瞧着他老友苦兮兮的转过头来，缓缓点了点。
“不是吧！”林敬言大感惊奇，“哪家的小姑娘害得我们方大人成了这副模样？你可说出来，我给你劫回来怎么样？”
本来只是想打趣逗逗他，然而方锐确实认真思索了半天然后摇摇头钻被窝里了，之后任凭林敬言怎么骚扰他也不作答。
哪里是什么小姑娘啊，人家可是可以呼风唤雨的神仙哥哥要是能劫来我早就自己劫回来了！那还用的着你啊。
这么想着，虽然这场大雨还是没有证实是叶修所为，但是方锐就认定了是他家神仙哥哥做的！当初说好的早些回来等自己来投奔他们就偕老来着，这怎么来了还不打个招呼，畏手畏脚的不肯出来见他呢！方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不通，难道是昨日他的意图太明显把人给吓着了？不至于吧！
后来病疾痊愈，经不住林敬言的软膜硬泡方锐才跟他说了那回事，果不其然的被人当做是自己说胡话打诨了。
说真话都没人信！方锐这下是体会到叶修当时的那股憋屈了，不过看他那样子也是没少被人误会吧！要是早些年有人在自己面前说他是什劳子神仙自己没准就当场扬袖箭了，不管他是神仙还是什么救命恩人的。
已是月末，太宗的昭旨在及，方锐也只好先把此事搁下，等他回到那洛阳城再去找他！
大唐太宗李世民，励精图治，知人善任。将方、林二人和那洛阳城城主唤入大殿，慷慨以重金相送。
出了那金殿方锐还有种恍惚的感觉，直到后面有人叫住他，转身迷迷糊糊的见一男子仪表堂堂向自己走进，施过礼后，细看却是发现这人双眼大小不一。
“方大人，在下中草堂王杰希。”
我知道是你！方锐想起前些天在溶洞叶修的话，想必这个野男人叫住自己也是为了叶修的事吧！
“大人二字不敢当，在下方锐粗人一个，敢问大人有何事相告？”方锐假惺惺的笑着，他倒是想看看这个找上门来的野男人有何意图！
“好吧，那您可有时间上我中草堂一旭细谈？”
呦呵？！够开门见山啊。见一旁的林敬言还想为自己推辞，方锐立刻先一步应下来，在背后打了个手势告诉人无须担心。事到这一步林敬言也吃不准他想要做什么了，看那王杰希也不过一介文人，大抵是造不成什么伤害的，只得留下二人跟那城主先行离去。
驾车去中草堂的路上两人都未在多言，方锐上下打量着对方，就见他靠在一边面向窗外。一副轻松的样子就好像真的只是请方锐过去喝口茶吃个包的，捉摸不透啊这人！方锐心底对他越发防备起来。
离中草堂尚有段距离的时候方锐就敏锐的闻着一股药味混着草木香，王杰希也不浪费时间，直接把人带去了侧房的招待间。松木制成的框框架架间镶有色彩鲜丽的碎玉，茶台正中央的瓷瓶里摆着一捧白玉雕成的花束，低调而大气。
败家子！
方锐不满的呷下一口茶，放下茶杯准备先发制人。
“王大人可是要问叶修的事情？”
“叶修？”王杰希指腹摩擦着光洁的杯沿，沉凝了一会却也没有否认：“当初我遇他，他跟我说的是叶秋，虽然知道那不是他本名但现在看来也相差无几。不过也罢，今日我在店内便见你身上有股仙气，想必是他留下的，才可引得祈雨之灵气共鸣吧。”
“仙气？这种东西也能被发觉？”有种自己胜了他一筹的莫名感觉，方锐挑了挑眉发问道。
“是，遇仙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带有点仙气，我习阴阳八卦之术再加上叶秋......叶修的一些指点自是能感觉出不同。叶修身上的仙气很特别，所以你今日来我一看便知。”
呵，到是自负啊。
听人语气那样胸有成竹方锐对他的印象又下去几分，他不喜欢别人对叶修这样了解。
“那你是打算做什么？”方锐不耐烦，语气也有些发冲。
王杰希沉默了半晌，反倒是问了一个似乎不相干的问题。
“那你可知道皈依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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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叶的仙气！康师傅牛肉面的味道！
咳咳，我又tbc了orz，说好的这更完结的......【叹气】
